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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生,守一島

2018年09月14日09:43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用一生,守一島

王繼才和王仕花在開山島上升國旗。 (資料照片)

仿佛是從大河沖入大海的一塊石子,這個在地圖上幾乎找尋不見的小島嵌在茫茫大海中,讓現代文明的抵達變得愈發困難。

這個名叫開山島的小島,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不通電也沒淡水﹔小島僅有兩個足球場大小,海風肆虐、怪石嶙峋、草木難生。可這裡,始終有一面五星紅旗迎著海風獵獵招展,這抹躍動的紅色是小島最生動的色彩。

32年來,每個清晨,在這個距離祖國心臟——北京天安門1000公裡以外的邊陲孤島上,守島人王繼才和妻子王仕花都會舉行兩個人的升旗儀式,風雨無阻。

王繼才總說,國旗升起的地方,就是中國的國土,“守島就是守國,我會一直守到守不動的那天。”今年7月27日,王繼才在島上執勤時突發急症醫治無效去世,生命定格在58歲。他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你守著島、守著國,我守著你、守著家”

布滿黑色岩石的開山島,看上去毫不起眼,可它位於地形險要的灌河口,更像是中國黃海的一個哨兵。1939年,侵華日軍從灌河口登陸,佔了開山島,屠戮了連雲港地區萬余民眾,又在灌河入海口南岸筑一炮樓,至今遺址猶存。

這裡是祖國的東大門,新中國成立初期,開山島曾由一個連隊駐守,修筑了軍事設施,后軍隊撤防。1986年,在村裡當民兵營長的王繼才被縣人武部老政委找去談話,這位從來沒離開過大陸的26歲年輕人成了開山島“第五代島主”。而前面的“四代”,最長的隻在島上待了18天,最短的當天就跟船走了。沒人想到,王繼才一守就是32年。

王仕花幾乎是身邊最后一個知道丈夫去守島的。在王繼才離家守島的第48天,王仕花第一次坐船來到這個“鳥不落腳”的小島上。

從陸地到開山島,12海裡水路,仿佛把兩邊割裂成截然不同的世界。“像是回到原始社會,沒電沒水,滿島隻有野草和筷子那麼長亂竄的老鼠。”王仕花回憶,“船快靠島的時候,我看見荒島上站著一個‘野人’似的人,頭發又長又亂,渾身臟兮兮的,胡子拉碴。”那人正是她的丈夫王繼才。

她發現,從不抽煙喝酒的丈夫,地上扔了一堆空酒瓶、煙頭,房間裡臟衣服胡亂堆著……王繼才憨笑著告訴她,整個島上就他一個人,瘆得慌,就想著抽煙解悶兒、喝酒壯膽,但沒想到根本就喝不醉。

王仕花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她求丈夫,“這島別人都不守,憑啥咱守!走,我們回家!”可王繼才隻說了一句,“你回去吧,這島,總是要有人守的。”

眼淚沒有說服丈夫,王仕花隻得獨自坐船離去。可她眼前無時無刻不浮現出丈夫獨自一人佇立在島上的身影,想了幾天,她決定辭去小學教師的工作,把女兒托付給婆婆,獨自一人去島上陪伴丈夫。

她記得,給學生們上的最后一課是《我愛北京天安門》,她告訴孩子們,“咱們都愛北京天安門。”“開山島是海防前哨,老師去守開山島,就是去保衛天安門。”這句話,說給學生聽,也說給她自己聽。

多年后,站在王繼才守護到生命盡頭的小島上,這位朴素的婦女坦言,自己心裡自始至終隻有一個最簡單的心願:“既然他要守著島、守著國,那我就守著他、守著家。”

32年與寂寞和飢餓為伴 留下一人高的守島日志

陽光照在海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亮,裹挾著黃沙的海水翻滾咆哮,海風夾著咸腥味兒一陣陣刮過來。這是開山島上多年不變的風景,很多人說,在這守島就好比是“坐水牢”。

島上的生活比王仕花想象的更加艱難。聽說從島外運水成本很高,王繼才向組織提出,“不用送水,我們自己能解決喝水問題。”從此,夫妻倆隻能喝雨水窖裡的雨水,“他把泥鰍放進去,吃水裡的虫子,淨化水再喝。”

島上沒有電,隻能點煤油燈﹔吃的一根蔥、一棵菜都要托過往的漁船從島外捎上來。

夏天島上濕熱,蚊虫奇多,夫妻倆隻好睡到房頂上﹔冬天陰冷難忍,兩人不得不搬進海風吹不透的山洞裡過夜。沒過多久,他們都患上了風濕性關節炎和嚴重的濕疹,硬幣大小的白色斑點布滿了身上,疼痒難忍,常常半夜裡疼醒,隻能互相敲打著,度過一個個不眠之夜。

台風來時,船隻無法出海,開山島就真正成了與世隔絕的孤島。“茫茫大海上隻有我們兩個人,斷糧斷水的日子每年都會遇到幾回。”王仕花回憶,一次,連續刮了17天大風,柴火都用光了,沒法做飯,“我們餓得頭暈眼花,兩腿發軟,隻能把生米用水泡酥后,撈起來干嚼,像嚼沙子一樣,那滋味實在難以接受。一連嚼了5天生米,餓得話都說不出來。”

日子雖苦,但王繼才夫婦每天雷打不動的工作依舊是:升旗、巡島、觀天象、護航標、寫日志……如今守島日志摞起來有一人多高,32年間開山島的每一天都有據可查。

島上風大濕度大,陽光照射強烈,國旗很容易褪色破損,這些年,王繼才夫妻倆自己掏錢買了300多面國旗。2012年元旦,天安門國旗護衛隊聽說他們的故事后,專門從北京送來一座全鋼移動升旗台和不鏽鋼旗杆,還送給他們一面曾經在天安門廣場飄揚過的國旗。

王繼才將這面國旗視若珍寶。王仕花記得,有一次因為海上突然刮起大風,王繼才生怕把國旗刮破,冒著風雨把國旗收下來抱在懷裡,可腳下一滑跌下石階,“那一次摔斷了幾根肋骨。”

危險和誘惑都曾出現在王繼才面前。有“蛇頭”私下上島找到王繼才,當場掏出10萬元現金要他在島上留幾個“客人”住幾天。王繼才一口拒絕,“我是民兵,隻要我在這個島,你們休想把這裡弄臟!”對方惱羞成怒,以他子女的安全來要挾,甚至還曾對他施以暴力,但因為王繼才的堅持不屈而未能得手。最終在王繼才的協助下,那些犯罪分子被警方抓獲。

最讓王仕花揪心的一次,是她和老王沿海邊巡邏,突然一個大浪打過來,老王整個人都被卷到海裡去了,“我想這下完了,老王命沒了!”王仕花拼命往海邊跑,發現又一個浪頭過來,把渾身濕透的老王打到另一塊岩石上,“我趕緊跑過去,一把將他拽上來。”

從那以后,夫妻倆出去巡邏,就多了一根背包繩,拴在兩人腰間,萬一出現意外,也好相互有個照應。這些年來,這根普普通通的背包繩,把夫妻倆的生命拴在了一起,而且把他們的命運也和開山島緊緊拴在了一起。

一生無愧於國家 用生命教孩子人生態度

任憑島上如何困苦,不曾抱怨過一聲的王繼才,提及親人兒女的時候,總會紅了眼圈。

兒子快出生時,碰巧強台風突然來襲,無法下島。眼看王仕花就要臨產了,老王手足無措,急得團團轉。情急之下,隻好老王親自接生,他找來剪刀在火上烤了烤,顫抖著剪斷臍帶,又撕開身上的背心在開水裡燙一下,簡單包扎好。當孩子發出第一聲啼哭時,老王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王仕花說:“當時我特別恨他,如果當時我難產或大出血,那可是兩條人命啊!”

老王給兒子取名叫“志國”,他說:“志字上面一個‘士’,下面一個‘心’,就是希望他當一名戰士,心中有祖國,立志要報國!”

王志國6歲前一直跟著父母在島上,如今他對童年最深刻的記憶就是——餓!他承認,自己曾對父親有怨恨,“我當時想,如果他肯下島陪我們,賺錢養家,一家人日子該有多好!”

因為父母守島,大女兒王蘇十二三歲便輟學在家,照顧弟弟和妹妹,又負責幫父母採購米和煤等生活物資,再求過往船家往島上捎東西。王繼才的鄰居回憶,“有時是夜裡十一二點,有時到凌晨兩點,她一個女孩子就自己去海邊等船家。”

王志國記得,姐姐結婚那天,一心盼著爸爸能給她個驚喜,突然出現在家門口。但那次,爸爸正好執行戰備任務,最終沒來成,“姐姐化的妝哭花了又補,又哭花了,就這樣反反復復好幾次。”

他不知道父親把對子女的愛埋得有多深,直到自己考高中那年,父親借高利貸給他交上了學費。王志國親眼見到,為了還這筆錢,父親冬天在冰冷的水裡撿海蠣子。他自己和媽媽隻吃腌的芥菜疙瘩和便宜的蘿卜、雪裡蕻,“我知道,他盡了全力。”

從小到大,他眼見著父親對島上的各種儀器設備了如指掌,一旦出現任何破損,父親都第一時間趕去維護,甚至曾為了修護碼頭,摔斷了手臂一直未愈。王志國曾質問父親,你忙這些,別人給你什麼了?

父親告訴他,不要管別人怎麼對待你,你要對自己做的事有個判斷:是不是對國家對社會有用?“我沒給你們留下什麼錢,但是希望能告訴你們一個生活的態度。”

王繼才對生活的態度影響了兒子的人生選擇。考上大學又讀完研究生后,王志國放棄了高薪崗位,完成了父親年輕時的理想,入伍成了武警某邊檢站的一名警官。那是王繼才夫婦多年來最高興的時刻。王仕花說:“看上去這個島是我們倆在守,但其實,是我們一家人在付出,一起守住了這個島。”

32年守島,在王繼才夫婦心中,島就是家。他們從岸上一點一點運來泥土和肥料,在石頭縫裡種樹種菜。如今,100多棵鬆樹、苦楝樹在島上頑強生長,蔬菜瓜果也在島上生根發芽。王仕花說,今年桃樹結了不少桃子,老王摘了一大盆,上島的人吃了都夸甜,“老王特別開心,他的夢想就是讓咱開山島變成綠樹成蔭的花果山。”

老王去世后,一棵在島上生長了30年的苦楝樹在台風過后枯死了,那是夫妻倆在島上種活的第一棵樹,王仕花含淚說:“老王走了,不少花草和樹都死了,可能它們也想老王吧。”

一起升旗,一起巡邏,一起守島,當年被鄉親們稱作“開山島夫妻哨”,如今隻剩一人。

不久前,王仕花向組織遞交申請——繼續守島。她說,剛上島的時候,我只是想守著老王一輩子,守著一個完整的家。慢慢地才明白,“守島不僅守的是我們一個小家,更是千家萬戶的幸福,老王沒走完的路,我繼續替他走下去。”(記者 胡春艷)

(責編:扶婧穎、程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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