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耀賢是魯南地區最早的一批共產黨員之一。他曾說:“一個人不能光為自己。為了自己去剝削人、壓迫人是可恥的。天下的土地,本來就不是哪一個人的。世界上的人,不管窮人、富人都有一份,一切財富都是勞動人民創造的。”

陳耀賢:“煉心成鐵”鬧革命

2016年06月30日15:06    來源:大眾日報    手機看新聞

“直到今天,爺爺的下落仍然是個謎。”祖籍蘭陵縣磨山鎮華岩寺村的陳一章感嘆道。

陳一章的爺爺陳耀賢,作為中國共產黨魯南地區最早的一批黨員之一,至今仍下落不明。如果這位意志堅定的共產黨人還活著,今年已是104歲高齡。“受爺爺影響,我們家族有8個人在抗戰時期參加八路軍,並相繼入黨。”陳一章說,爺爺一直沒有走遠……

逸勞憂樂意,未許別人知

“陳耀賢,字希堂,化名紀永才。1912年,他出生於今蘭陵縣磨山鎮華岩寺村一個封建官僚家庭裡。”蘭陵縣黨史研究專家穆振昂介紹道。

陳耀賢的父親陳敬修,是光緒末年進士。1900年,49歲的陳敬修就任浙江嘉興府平湖縣知縣。他任職近兩年,以民事為念,民聲甚譽。卸任時,當地紳民送萬民感戴傘六頂,德政匾五方。他在任時有絕句一首:“到任先戒酒,罷官方吟詩。逸勞憂樂意,未許別人知。”

1901年底,對時局無望的陳敬修辭官回原籍。回鄉后,他勤於耕讀、精研詩文,致力於發展家鄉儒學,先建東學,再建后學,還在村西修建曾子廟,重修一貫書院。

1912年,61歲的陳敬修老來得子,陳耀賢成了他的掌上明珠。陳耀賢自幼聰明,記憶力過人。三四歲時,在其母紀氏的啟蒙訓導下,就能背誦《百家姓》《三字經》和一些簡短的古詩,6歲進私塾。

在磨山鎮一帶,至今仍流傳著陳耀賢童年時代的傳說。在魯南地區,“煙油”是指吸煙過程中產生的油,很苦﹔“棉單”則是對床單的稱呼,一般夏天睡覺時蓋在身上。

一天,陳耀賢與爺爺在一起。爺爺坐在床邊抽著旱煙袋,不料用力過猛把煙油抽到嘴裡,連忙吐了出來。吐完后,爺爺隨口說了一句:“煙好吃,油好吃,煙油不好吃。”陳耀賢聽后,順手從床上拿起棉單往身上一披,對爺爺說:“棉好穿,單好穿,棉單不好穿。”這一對一答令爺爺驚奇。

讀私塾時,老師帶同學去識讀古碑。有的同學掏出紙筆抄錄碑文,有的一遍遍念誦,還有的連聲稱贊碑刻文辭精奧。然而,陳耀賢看過之后,卻站在一旁含笑不語。

於是,先生責備他說:“大家對碑文如此有興趣,你為何不抄不念、不言不語。”陳耀賢急忙答道:“大家對那碑文一直稱頌不迭,以我所見也不過平常。”

接著,他把碑文從頭到尾背誦一遍,然后逐句評點,並不時援引典故出處,指出何字當為何用,某處行文落俗套等等。先生聽他背誦得流利准確,講得貼切有據,暗暗稱奇。這時,他才確信陳耀賢能過目成誦,8歲賦詩並非虛傳。

1923年,陳耀賢到郯城縣立高等小學讀書,1925年就讀臨沂五中。在此期間,他閱讀了一些進步的文學著作,如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等。因而,逐漸對自己所處的封建官僚家庭,乃至整個“人吃人”的社會有了初步認識。這也是他后來決然背叛家庭,走上革命道路的思想基礎。

砍地酣歌當痛哭

1928年8月,從河南鹿邑縣長任上棄官歸裡的共產黨員孫金宣,到臨沂西南部地區老小屯、華岩寺一帶開展黨的工作。他講授馬克思主義,並介紹陳耀賢入黨。

此時的陳耀賢對共產黨早已有所了解。在臨沂五中讀書時,當地既有共產黨的宣傳,也有國民黨的宣傳。究竟哪個黨的主張正確?與陳耀賢關系密切、思想接近的劉皋言、付伯達等經常在一起談論這個問題。陳耀賢說:“要想弄清誰是誰非,必須多讀他們的書。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嘛!”

於是,這幫上進的青年人設法買來《共產黨宣言》,認真研讀。劉皋言曾回憶說:“陳耀賢很快就把《共產黨宣言》背誦下來了。”陳耀賢經過反復學習、研討,得出結論,那就是:隻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

陳耀賢入黨后,又發展了他妹婿王以仁。“王以仁於當年9月介紹了本村吳敬坡等入黨,建立了中共老屯黨小組。翌年9月,老屯黨小組擴建為黨支部,王以仁任負責人,這是蒼山縣境內創立的第一個黨支部。”穆振昂介紹道。

1930年,陳耀賢娶大家閨秀王洪倩為妻。婚后,他又前往濟南齊魯大學求學。陳耀賢到校不久,國文教授出了一個“游長城”的題目讓學生填詞。當時在學生中既有風花雪月的公子、小姐,也有順時應流的墨客,因而也就出現了不少靡靡之音,甚至有為軍閥涂脂抹粉的詞作。

既未游過長城,也不知教授出題用意的陳耀賢,以他憂國憂民之心,寫下了慷慨悲壯的《賀新郎·游長城》一詞。時間久遠,當年的同學忘記了下闋,但殘存的詩詞,今天讀來依然頗有風骨:落日風塵起,對長城荒涼突兀,予懷靡己!霸氣中華歸銷歇,卻憶驕威秦紀。鑿山鞭石成何事?隻留得往事遺跡,供詩人吊古登臨耳!攻守勢,有誰理。卻憐北地輕俠子。憶昔曾吹笳漢月,飲馬寒水。

“爺爺假期回來,與奶奶談的多是一些家人不能理解的事情。奶奶在那時起就從爺爺那裡知道了馬克思、恩格斯等新鮮詞。”陳一章介紹道,爺爺還從濟南帶回一輛自行車,家中沒有人會騎,隻好挂在房梁上,成為笑談。

1931年8月,陳耀賢到北京,之后去青島找地下黨員接頭而被捕。據他的同學徐少岩回憶:“被捕的原因是那個和他接頭的黨員當了叛徒,將他出賣了。”

陳耀賢在青島被捕后,被當作政治犯關押到濟南第一監獄。入獄后,由於叛徒出賣,陳耀賢共產黨員的身份暴露了。他慘遭國民黨反動派的肉體折磨,在大義凜然、痛斥敵人的同時,嚴守黨的機密。他在獄中寫下七律一首,深切表達了他對革命尚未成功,自己死不甘心的悲壯心情。這首《在獄中》的七律詩也殘缺不全:燈窗鬼影暗耽耽,自笑平生生太貪。十有九年人似夢,百無一就死何甘。砍地酣歌當痛哭,蘭成辭賦哀江南。

由於陳耀賢堅貞不屈,加之身份特殊,國民黨給他上了大鐐,並列入處決名單。

花數千大洋“買命”

1931年9月,老家的親人得到陳耀賢被捕的消息,其母紀氏趕到臨沂城找到了孫金宣。因為孫金宣既是陳耀賢的老師,還是他的入黨介紹人。

紀氏和孫金宣一起到濟南后,通過知情人了解到:陳耀賢共產黨員身份暴露了,情況十分危急。眾人經商議后認為:必須找得力的人,多花錢“買命”。

“當時國民黨山東省黨部常務委員張葦村屬於實力派人物,而且與我們家中有親戚關系。他答應幫忙,但需要巨額款項。為此,家中賣掉了大批的糧食,還賣掉了在柞城的三百畝養老地。”陳一章介紹道。

1931年冬,濟南天氣異常寒冷。陳耀賢身戴腳鐐,穿棉褲甚是不便。“前去探監的奶奶隻好把爺爺的棉褲褲腿拆開,然后釘上帶子,披在腿上。”自幼在奶奶膝旁聽她講述爺爺的種種苦難,陳一章至今不忘。

“家中為買爺爺出獄,在張葦村等方面花費了幾千大洋后,爺爺被認定為精神病。張葦村還親自過堂,爺爺才未被槍斃。這樣到年底,監獄方面不再給爺爺上鐐了。”陳一章介紹道。

1932年春節,陳一章的奶奶再次前往濟南探監。“爺爺本來身體瘦弱,此時歷經折磨,更顯得疲憊。見到奶奶后精神還很樂觀,只是笑笑,並不多談。”陳一章說道。

“1932年10月,奶奶第三次赴濟南探監。這次見面是在反省院,爺爺的處境已好多了。奶奶探監后留在了濟南,等候爺爺出獄,與曾祖母在后觀街租房一起度過了1933年春節。”陳一章介紹道。

1933年2月上旬,法院通知陳耀賢家中找保人。在實業廳工作的陳耀賢的好友李景仁也是共產黨員,他自願擔任陳耀賢的保人。

“一個晚上,李景仁來到曾祖母住處,告訴曾祖母趕快准備衣服,明天要出來,並一再囑咐:接到人后,什麼都不要說,趕快走。”陳一章介紹道,“第二天早晨,李景仁與曾祖母租了三輛洋車把爺爺接回。爺爺自此逃脫虎口。”

陳耀賢出獄后,其母紀氏為感謝張葦村的救命之恩,在濟南設宴招待。宴后,陳耀賢賦詞一首,明確表達自己的志向:葡萄酒冽,佳人妙舞風回雪。怎奈此時心情劣。總覺繁華,不為窮人設。此生自分歡情絕,年來偏愛經摧折。牙根咬定休重說,多謝殷勤,煉得心成鐵。

為躲避國民黨特務的跟蹤,陳耀賢數次搬家,先后從前城街、緯一路,搬到院后街5號。在院后街期間,由於獄中飽受折磨,他的身體尚未康復,每天在家養病,同諸多同志保持密切聯系。

去救很多很多的窮人

1933年10月,陳耀賢與人合伙開辦了一個“三宜齋”果子鋪,以此為掩護從事黨的地下活動。母親紀氏對此不能理解,嫌陳耀賢沒有出息,要求他回老家。陳耀賢的回答是:“我要趁年輕干事業。”

“1934年8月,爺爺與奶奶一起從濟南回到老家。9月,我的父親出生了,爺爺仍不常在家。”陳一章介紹道。

這樣不顧家的行為,愈演愈烈。一次,陳耀賢與妻子商量:“我要把地都賣了,隻留30畝夠你們娘倆用的,在鳳凰山前蓋一所大學堂。”為此,母親紀氏極力反對:“當初供你上學,指望你以后能升官發財。不料你卻是個敗家子!憑著正路不走,偏要去鬧共產。家裡為了救你,賣了三百多畝地。你看,你把家弄成什麼樣子了?難道你覺得咱這點家產來得容易嗎?”

陳耀賢也毫不讓步地說:“一個人不能光為自己。為了自己去剝削人、壓迫人是可恥的。天下的土地,本來就不是哪一個人的。世界上的人,不管窮人、富人都有一份,一切財富都是勞動人民創造的。我覺得一切好逸惡勞、不勞而獲的老爺、太太、少爺、小姐才是真正的敗家子,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官吏才是真正的不走正路。至於謂共產共妻,那是國民黨反動派的無恥宣傳。”

陳耀賢繼續說道:“你們念母子之情,不避風險,不辭勞苦,花錢救了我,我終生不忘。可是,你們為救我一個人舍得把那麼多錢拱手送給張葦村,卻不舍得給我很少的錢辦學,去救救很多很多的窮人。這真使我不明白。”從此,陳耀賢便決然離開家庭,又回到濟南。

1934年,陳耀賢與徐智雨、丁夢孫、丁適存、翁運慶、汪汝琪、陳傳剛等人,在濟南貢院牆北路東翁之銓家的小樓上秘密開會,共同發起了眾鳴文藝社,出版《一線》刊物。丁適存曾回憶道:“陳耀賢是有一團火球般的革命熱情的青年,在我們中間,他的理論水平也是相當高的,文章很可觀,宣傳文章多出自他手中。”

1936年1月,在眾鳴文藝社的基礎上,陳耀賢與丁夢孫、汪汝琪、陳傳剛、高凌久等人秘密組織“抗日反蔣同盟”。同年5月1日,國民黨山東省軍法處派出軍警特務,逮捕了丁夢孫、鄭仃雲等17人。陳耀賢因通訊地址與住處不在一起,幸免於難。

1936年5月,陳耀賢在上海參加了全國各界救國聯合會成立大會。他繼續留在上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1937年元旦,在白色恐怖下的上海,陳耀賢送共產黨員丁適存去上海北站。為了安全,他們分乘兩輛黃包車,途中遭遇特務跟蹤。為了掩護戰友,陳耀賢隻身引特務到巷口。好在有驚無險,他順利地擺脫了國民黨特務的跟蹤,不久后回到濟南。

1937年4月,陳耀賢在濟南再次歷險。“李景仁夫婦從濟南回來告訴我奶奶:俺五哥在濟南又辦了個險事。一天,兩個帶槍的來找五哥,正巧五哥不在家。晚上五哥回來,看門的一說白天的事,五哥連門都沒有進,轉身就走了。”陳一章說道。

1938年大年初一,日軍掃蕩華岩寺村。“因為有人告訴鬼子:陳耀賢是個大共產黨。鬼子放火燒了我們家房子。大火一晝夜不熄,沒人敢救。從此,奶奶與家人逃亡在外。很可惜,連張爺爺的照片都沒留下。”陳一章說道。

“奶奶與家人在逃亡期間,一直打聽爺爺的下落。當時探聽的消息說是在新四軍,后來又聽說在武漢。”陳一章說道。

“1938年台兒庄之戰后,爺爺從上海給家中寄來一信。信中說:家鄉一起戰事,我就知道沒有家了。現我正准備人馬帶兵打仗,家中也不要回信了。”陳一章說,這是爺爺陳耀賢最后一次與家人聯系。(記者 盧昱 通訊員 類夫建)

(責編:楊麗娜、程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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