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升級被電商絆了一腳

誰來救俺老孫？ 　　彭安軍畫

說唱秀 　　新華社記者 高 微作

一則報道與一個事實之間的反差，很耐人尋味。

報道是，2014年，中國成功研發變頻冰箱控制器，從根本上打破了國外技術壟斷，將推動節能、保鮮效果好的變頻冰箱成為消費主流。

事實是，我們在某知名購物網站搜索“冰箱”，銷售排名前幾位的全部為定頻冰箱。銷量最大的一款價格1399元，而它的各項參數基本均比較落后：定頻、直冷、手動除霜……

這一反差，促使業內人士和專家思考，電商對於中國的產業升級，究竟是推動力還是一種羈絆？

1 網購：低高檔熱賣中檔遇冷

我們在一家知名購物網站搜索“襯衫”，按銷量從高到低排，前3000款襯衫平均價格約為68元，最高月銷量5.9萬筆的襯衫價格僅為59.9元。根據紡織企業行業的數據，中檔襯衫僅生產成本就需要40元—65元，因此市場均價68元的襯衫，隻能算作低檔貨范疇。

對其他產品進行檢索，也得到類似的結果。比如搜索“項鏈”，銷量最好的一款僅為6.8元，月銷量為3萬多件，前200款商品中50元以下的佔比高達70%。再比如，在另一家購物網站搜索“智能手機”，選中“移動4G”統一規格，按銷量從高到低排序，銷量最高的一款手機價格僅為599元，而前5款熱銷產品都在1000元以下……網購追求低價還催生了一個全新的職業“網絡砍價師”，顧名思義，就是專門代顧客砍價。

業內人士指出，追求低價是消費者的正常心理，但是網購將這種心理無限放大了。一位北京的網購“達人”對此有著透徹的體會：“我住在海澱區，朝陽區的促銷，如果只是便宜幾十塊錢，我是不會跑過去買的，因為要花費路費和時間成本。但是網購就不一樣了，在兩個網頁之間切換，不需要成本，哪怕是幾塊錢之差，我也要買價格低的。”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周業安道出了網購低價的另一個原因：“相對實體店，網購無法接觸到實物，消費者由於缺乏對產品質量判斷的信息，更容易出現消費者消費‘比價格’而不是‘比質量’。”

除了低檔貨外，假貨也是網購的另外一個“吐槽點”。不久前國家工商總局公布的2014年下半年網購商品抽查結果顯示，全國網購的正品率不足六成。根據騰訊企鵝智酷發起的網購調查數據顯示，經常網購的用戶中，對網購商品整體較為滿意的用戶不到1/4，而近半數（49.3%）的網購用戶將“商品質量差，為仿制品”作為不滿意原因的首選。

值得注意的是，低檔貨大賣的同時，高檔貨在受寵，隻不過，二者的購買方式不太一樣。財富品質研究院最新發布《中國奢侈品報告》顯示，中國人去年買走全球46%的奢侈品，是全球奢侈品市場無可爭議的最大買家。而中國人購買奢侈品的一個重要渠道是新型網購——“海淘”。據PayPal發布的《全球跨境電子商務報告》顯示，預計到2018年，中國“海淘族”將達3600萬人，消費金額超過1萬億元。聚美優品CEO陳歐坦言，2015年最重要的戰略布局、核心業務就是海淘﹔就連順豐速遞都已經殺入海淘市場。

不難發現，目前的網購市場基本形成了低檔貨大賣、高檔貨海淘、中檔貨受冷的局面，而這種局面必定對中國產業升級產生強大作用力。

2 低價：產業升級的沉重包袱

浙江省臨安市昌化鎮白牛村是全國四大淘寶村之一，曾經靠電商賣炒貨使村民們走上致富路，現如今這個村子卻開始發愁了。

村民潘小忠是淘寶“山裡福娃”網店店主，他算了一筆賬：今年山核桃行情不太好，一斤進價73元，加工完成本達81元，現在市場上也就賣到83元。

“以前做這行還有20％的利潤，可如今低價競爭太激烈了，為了搶市場大家把價格都壓到成本價了！這麼做下去，是作死的節奏！”潘小忠說。

抱怨電商的不止村民。去年年底，紡織服裝行業工業增加值持續回落，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副會長孫瑞哲斷言，電商是“罪魁禍首”，給行業生態帶來殘酷破壞。

“電商動不動就搞‘價格戰’，進行打折促銷，不利於形成一個創新的環境，也不利於中國制造升級。”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程大為在接受本報採訪時說。

有分析指出，目前中國品牌多為中檔貨，而網購造成了中檔貨遇冷，使品牌附加值進一步擠壓，有的廠商不得不轉而生產低價、低附加值的產品，以換取市場份額。低價模式不要說產業升級，有時連維持生存都比較困難，凡客就是一個例子。

“愛網絡，愛自由……也愛29塊的T-Shirt……我是凡客。”作家韓寒為凡客代言的這幾句廣告詞曾風靡一時。襯衣29元，凡客就是為了網購低價而誕生的。這個2007年成立的品牌，紅火一時之后便一路走向了衰落，如今，凡客不得不將1.3萬多員工裁員到不到300人。

有一次，凡客創始人陳年脫下襪子，光腳踩在地毯上。他用手摸著前腳掌兩側的關節，抬起頭問：“知道為什麼很多歐美的潮牌板鞋會磨腳嗎？”他自問自答道：“因為歐美人的腳是瘦長型的，而中國人的腳這個地方比較寬，所以做鞋一定要注意防壓。這裡面太多講究了，我現在隻關心這些細節。”

陳年從主打低價到關注細節，本身就是產業轉型升級的寫照。隻可惜，被電商絆了一腳的凡客，雖然努力尋求東山再起，但前途並非坦途。

除了電商帶來的低價以外，有人從另外一個角度開始思考電商對中國產業升級的影響。

不久前，國家新材料產業發展戰略咨詢委員會副主任邵立勤，援引了美國《商業周刊》中文網一篇文章裡的一句話：歐美已經開始4.0版革命，而中國還在為淘寶買賣廉價次品而沾沾自喜。同時他指出：“目前德國的小公司都在搞4.0了，而我們大家還在搞別的東西。很可能在即將到來的工業革命的階段又將會把中國拋棄掉。”

工業4.0的概念誕生於德國，是信息與通信技術和生產制造技術的深度融合，其三大組成是智能工廠、智能生產和智能物流。淘寶是阻礙工業4.0的發展，還是如流傳般將被工業4.0消滅？目前眾說紛紜。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中國要想不錯過工業4.0帶來的第四次工業革命，電商和廠商都需要作出改變。

3 未來：電商不只是殺價平台

安徽人黃雲峰一直做著生產代加工的生意，但是利潤很薄。直到2008年，黃雲峰開始為網店生產衣服。由於省掉了中間環節，所以利潤也翻了幾倍。黃雲峰過上了相當滋潤的日子。

沒多久，電商開始了爆發式發展。為了爭奪電商訂單，貼牌作坊紛紛壓低價格，商家也借此壓價，再加上面料、輔料價格上漲，貼牌生產壓力越來越大。

黃雲峰回憶道，那時候好不容易發下工人工資后，他和妻子窮得隻能買兩根火腿腸來“慶祝”又熬過一個月。

為了扭轉這一被動局面，2011年初，黃雲峰和妻子開始籌劃成立自己的品牌經。經過短短3年的發展，黃雲峰的童裝品牌在天貓、京東等平台開了直營店，產品已經進入國際市場。

黃雲峰的故事正是中國電商的故事。不過，黃雲峰先走了一步，完成了從價格戰到品牌戰的轉變。而許多商家正處在這兩個階段的中間。

“盡管電商目前存在著‘低檔貨大賣’、‘假冒偽劣’問題，但也只是階段性的。處於產業鏈低端的中國制造業要想轉型升級，必須靠創新擁有自主品牌，創造優質的產品。”周業安向本報表示。

業內人士指出，電商的未來應該是擺脫目前殺價平台的定位，與產品進行更深層次的融合。

“電子商務對於產業升級的最大作用就是可以記錄下消費者的整個購物軌跡，通過后台的‘大數據’，對消費者進行精准生產和營銷，在這個開放性的平台上進行技術創造。生產廠家將用戶在互聯網對產品的評價、建議參與到創新過程，去主動發現潛在消費者偏好，大大加快企業產品創新速度。”周業安說。

小米經常被作為與電商深度融合的范例。小米利用網絡精准分析消費者喜好，分析消費者使用習慣，進行產品研發，實現產品升級換代。比如，注重用戶體驗，優化操作方式和流暢性，美化界面最后推出主題商城……將用戶的抱怨轉化成了產品的創新點。

“當下幾乎所有行業都開始了電子商務的步伐，中國制造業再升級那就是大規模定制的個性化生產。因此，對比淘寶的‘大而全’，應該對電商平台進行進一步的細化，將電商平台直接和生產環節相結合，實現大規模定制的個性化生產。”程大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