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偉：“治理”入公報折射治國方略新提升

從“統治”到“治理”，不要小看了這一字之差，它意味著我們黨的治國方略的總體思想的新提升，即更加強調多主體結構。這樣一來，老百姓在治理國家的過程中，就有了更多的發言權

本報記者：王珍

訪談嘉賓：胡偉（上海交通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院長、教授）

解放評論：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對重點領域、重大問題上的深化改革，作出了全面而系統的部署。細讀公報，發現有不少亮點。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公報指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是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這一論斷的提出有著怎樣的意義？

胡偉：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一個全新的概念，也是三中全會全面深化改革的焦點和亮點。過去十幾年裡，國際社科文獻中最為流行的術語之一便是“治理”。但是相關概念進入我們黨的文件還是首次。其新意有二：一是首次把“國家治理”問題提上了國家建設的重要議事日程，意義重大﹔二是進一步提出國家治理體系和能力的現代化，大大豐富了我國現代化建設的內涵。

三中全會對全面深化改革進行了總體部署，其中經濟體制改革是重點。但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化繞不開政府自身的改革。首先是從行政體制改革突破，以行政體制改革促動經濟體制改革，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同時實現“科學的宏觀調控，有效的政府治理”。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改革最難的不是經濟體制改革，而是政治體制、行政體制、司法體制的改革，即如何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問題。現在三中全會將治理問題上升到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這樣一個高度，體現了黨中央的高瞻遠矚和宏觀把握。

解放評論：過去，我們說得比較多的是“統治”。為什麼今天要特別強調“治理”？

胡偉：關於“治理”，有兩種解釋：一是“統治和管理”的簡稱﹔二是20世紀末開始在國際上出現的一個新的政治與公共管理的新術語，是相對於“統治”而言的一種政治管理的新范式。十八屆三中全會所說的“國家治理”，應當兼有上述兩種含義。需要特別關注的是第二種含義。

“治理”與“統治”從字面上看似差別不大，但在學理上被賦予了不同含義：

首先，“治理”與“統治”的最基本的、甚至可以說是本質性的區別在於，治理雖然需要權威，但這個權威並不一定是國家或政府﹔而統治的權威則必定是國家或政府。統治的主體一定是源於國家的公共機構，而治理的主體既可以是公共機構，也可以是私人機構，還可以是公共機構和私人機構的合作。因此，治理意味著國家與社會的合作、政府與非政府組織的合作、公共機構與私人機構的合作、強制與自願的合作。

其次，“治理”與“統治”在政治過程中的權力流向不同。政府統治的權力矢量總是自上而下的，它運用國家公共權力，通過制定政策、頒布法令和付諸實施，對社會公共事務實行單向度的管理。而治理則是一個上下互動的管理過程，它主要通過合作、協商、伙伴關系、確立認同和共同的目標等方式實施對公共事務的管理。治理的實質是建立在市場原則、公共利益和認同之上的合作。其權力向度是多元的、相互的。

當然，“治理”並不意味著否認國家或政府的權力，而是意在達成國家與社會組織、政府與非政府組織的合作，形成多元共治的良性互動局面。

從“統治”到“治理”，不要小看了這一字之差，它意味著我們黨的治國方略總體思想的新提升，即更強調多主體結構，國家管理者是主體，各種社會組織也是管理的主體，還包括公民參與。這樣一來，老百姓在治理國家的過程中，就有了更多的發言權。

解放評論：一個國家的治理體系和能力與這個國家的現代化有著怎樣的關系？對於政府轉型有何影響？

胡偉：一個國家的現代化，不僅需要現代的科技和經濟，而且需要現代的政府和政黨，從某種意義上說，建設現代政府和政黨的任務更為艱巨。所謂“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關鍵是要有適應現代要求的政府和政黨。

現代政府的要件和基准，就是透明、法治、回應、責任、服務和公信。近年來，服務政府、責任政府、法治政府的理念得到關注，這是進步。問題是，服務政府、責任政府、法治政府的構建離不開透明政府和回應政府。透明是法治的前提，回應是責任的基礎。所謂人民群眾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首先是知情權，沒有必要的信息獲得就無從參與、表達和監督。因此信息公開至關重要。

現代政府的建設，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基礎性工程。這裡，政府現代化是國家現代化的關鍵。其中透露出的一個信號，就是要把握國家和政府現代化的發展規律。現代化是有規律的，從其最基本的層面看，反映的是人類社會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發展的歷史巨變，並帶動社會全面變革的永無止境的過程。它是一種全球性的時代發展趨勢，也是世界各國、各地區發展的必經之路。現代化的關鍵就在於把握這種規律，吸取國際上的先進經驗。學習國際上的先進經驗，不僅是在經濟和科技領域，而且也應當擴展到國家治理領域。

全面深化改革，最難的就是政府自身的改革。但不改革就沒有出路。在這方面，必須加強頂層設計，銳意改革，敢於攻堅克難，啃硬骨頭。隻有這樣，才能不斷改善政府治理，增強政府的公信力，實現政府的現代化和國家治理的現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