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中國夢”

婆婆，66歲，1968年嫁給了身為獨子的公公，育三兒一女，女兒最小，大兒子與小女兒相差２０歲。２００４年，我正式成為婆婆家的一員，我們排行老二。

婆婆愛做夢，用當地話說，就是個能干人，不甘平庸。婆婆嫁給公公時，公公家一貧如洗，結婚不久公公就應征入伍了。７０年代末借公公部隊轉業之際解決了〝農轉非〝，脫離了農村，搬進了縣城，實現了那個年代的“進城夢”，分到了兩間平房。

90年中期，公公經營的國有工廠倒閉，公公從一個國家干部變成了自謀職業者。婆婆憑著自己的勤勞做些小買賣補貼家用，一家人在縣城扎住了腳，孩子們也一天天長大，老大、老三頑劣，隻能維系到小學畢業。老大參過軍，由於不受部隊管束，中途被遣送回家，老三游離在縣城成了“孩子王”。婆婆把希望寄托在老二和女兒身上。老二天生懂事、孝順、學習頂呱呱，97年從縣城一中考入了江蘇的一所大學，實現了婆婆的“大學夢”。婆婆張羅了親朋好友，特地為老二慶祝。

1998年，面對已成家的老大和不斷長大的兒女們，住房困難成了婆婆的心病。婆婆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想辦法從銀行借錢蓋房，在兩間平房的地基上自建一幢70平米四層高的樓房。婆婆心中自有打算，三個兒子就有三家人，老兩口也得有地兒住，至少得蓋四層。想好就干，在婆婆跑完所有手續后，建房如期進行，很快婆婆住進了自己親自設計、親自監工的樓房。為了還銀行借款，婆婆起早貪黑打理自己的小生意，夏天擺攤賣涼粉，冬天騎車下鄉買豬油，盡管很累，但婆婆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2004年，老二和老三相繼成家，次年各添得一個孫子，加上老大家已上小學的大孫子，婆婆心裡樂開了花。婆婆一直盼望家族能在自己的庇護下開枝散葉，人丁興旺。在喜聞第三個孫子出生后，婆婆扛著大包小包，坐了十五小時的火車從老家來到了北京，照顧我坐月子。由於放心不下家裡，在北京忙碌了二十多天就趕回去了。

2006年初，三孫子剛滿三個月時，惡訊傳來，婆婆突然患上了腦血管肌瘤，重度昏迷，被縣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書，家裡亂作一團，沒了主意。老公連夜趕回老家，我和孩子留在了北京。老公看著昔日干練、堅強的婆婆，此時卻不省人事，當場作出決定，無論花多大代價，都要挽回婆婆的性命。隨后緊急轉往省會醫院進行開顱手術，保住了婆婆的性命，后由於腦積水，又進行了二次手術，所有醫療費用全部自費。公公、老大、老三共湊了幾千元，擔子全部落在了老公身上。在掏完全部家底后，老公向能借到錢的同學挨個借了遍，湊了四萬元。這對躺在醫院的婆婆來說，還是杯水車薪。公公提出賣掉他和婆婆蓋的房子，大兒子和三兒子提出要分給他們一些錢才同意賣。為了救婆婆的命，婆婆一手蓋起的房子在婆婆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賣掉了，買得的錢分給了大兒子、三兒子，還了欠銀行的余款，剩下的花在了婆婆身上。近四個月的治療雖保住了婆婆的性命，大腦語言功能卻嚴重受損，體重銳減了50斤。以前能說會道的婆婆，出院時，就剩一把骨頭，連兒女的名字都喊不清楚。公公承擔了婆婆術后長期的康復照顧生活。慢慢地，婆婆恢復了些記憶，身體也漸漸好起來，在得知自己一手建起的房子被賣掉后，婆婆哭了。在公公和老公的開導下，婆婆慢慢平靜了下來，但也時不常地念叨幾句。同年，家裡出了第二個大學生，小姑考上了山西一所師范大學，為婆婆帶來了一絲欣慰。婆婆家因病致窮的情況在周邊傳開了，居委會為婆婆辦了低保，每月有二百多元的補助。09年，婆婆和公公加入了新農村合作醫療，2010年，婆婆領到了一套當地政府配租的小兩居廉租房，婆婆的生活有了好轉。在我們的資助下，小姑於2010年順利完成了大學學業，就職於北京海澱一所中學。2012年正值“十八大”召開之際，在老公和小姑的合力下，為婆婆在縣城買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婆婆住進了屬於自己的新家。婆婆的“住房夢”終於畫上了句號。

前段日子，婆婆和公公來了趟北京，離上次來北京已隔8年，婆婆這次來是陪公公看病，公公有高血脂、高血壓，老公不放心，清明節親自回去把兩位接到了北京。經過詳細檢查，醫生建議公公改善生活習慣，開了些藥輔助治療。在京期間，也隻有晚上可以跟婆婆談一些家長裡短的話，從婆婆的談話中，得知婆婆最大的擔心還是在老家的大兒子和三兒子，埋怨的話多，不孝順啊，兒媳婦對她不好啊之類的，有時還會與他們發生一些口角。每每聽到這些，我和老公都會會心地笑笑，因為我們獲知，三兒子去年過生日時，婆婆還偷偷塞給他錢，大兒子春節期間查出有高血脂時，婆婆還經常打電話叫大兒子不要多吃肉。婆婆自己心裡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四個孩子哪個不惦記？在我和老公的勸導下，婆婆明白了，舌頭和牙齒哪有不打架的，磕磕碰碰是難免的，況且他們也沒有穩定的工作，還要養活自己的一家子。在離開北京的前一天，我們帶婆婆逛了玉淵潭公園，公園的老人合唱團打動了婆婆，這種情景以前僅在電視中見過，婆婆沒想到老人們能生活得如此開心和健康。在送走婆婆的火車上，婆婆很激動，叫我們放心，回去后一定會好好照顧好自己，並會處理好與大兒子、三兒子的關系。婆婆的眼睛有些濕潤，從她那不太利索的言語中，我和老公讀懂了婆婆，婆婆回去之后肯定又會做夢，那就是營造和諧小康家庭，盡享人間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