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神十訪天宮,范緒箕得空便聽新聞、看直播,他可能是與“神舟”相關的最年長學者。這位百歲老教授堅持每天上班6小時,仍在從事飛船熱防護材料的科研。
范緒箕與人類現代航空航天史幾乎同齡,中國人的飛天夢伴隨他整整一個世紀,起起落落,終得一圓。
神舟穿上“防火服”
上海交大“教一樓”,在范緒箕十來平方米的辦公室內,他背窗而坐,台子對面坐的是目前他帶教的唯一博士生雷桂林。范緒箕的桌面很亂:書,寫滿中英文公式的稿紙,防治冠心病和腎功能不全的藥。書,除了辭典,就是專業書,書名關鍵詞是“傳熱學”和“材料學”。
這正是范緒箕與學生們最近五六年主攻的課題,為神舟飛船返回艙造一件特殊材料構成的“防火服”。目前,我國返回艙外包覆燒蝕材料,每次返回地面都像被烤焦一樣,隻能起一次性防護作用。范緒箕在研發運用納米孔材料的隔熱纖維,飛船“脫下衣服,打磨一下,可以再穿,成本更低”。
百歲教授正在挑戰航天器的高熱極限,也在挑戰科研工作的年齡極限。與錢學森一樣,他年輕時就懷揣航空救國夢、報國夢。其父有過留俄學習鐵路工程的經歷,他也求學哈工大機械系。從地上到天上,范緒箕與錢學森都從機械專業轉為航空專業,1937年他師從加州理工學院馮·卡門教授攻讀航空工程,與錢學森既是同門也是室友。次年,他獲得航空工程碩士學位,1940年通過博士學位全部課程考試,並完成大部分畢業論文撰寫。就在此時,抗日烽火燃遍中華,在家母病危的“善意謊言”下,他倉促回國。抗戰勝利前的5年,范緒箕與那一代愛國知識分子,追隨自己的大學踏上漫漫西遷路,從國立浙江大學副教授成為清華大學航空研究所(昆明)教授。1945年8月,他重返浙大,任航空工程系主任。
他永遠失去了戴上博士帽的機會,卻與中國航空航天事業此生相守。
無人機夢想變現實
記者上一次拜訪范緒箕是在半年前,與他的“關門碩士弟子”鄭京良不期而遇。小鄭2009年畢業后在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工作,他帶來一件模型作為獻給范老師百歲生日的禮物,那是他參與研制的我國最新極軌氣象衛星 “風雲三號”。衛星模型也“飛”進了范老辦公室的玻璃櫥,加入神舟、天宮、殲十、飛豹等組成的“模型機隊”。
半年后,范緒箕的櫥窗裡又多了一件 “學生作品”——國產最新無人機。對於無人機,范緒箕感慨萬千。1958年,在美國擁有無人機后不久,時任南京航空學院副院長的范緒箕在國內最早提出打造無人機的設想。他帶領一班學生干了起來,但不久就受到了批判。最讓范緒箕心痛的是,全校僅有的一兩台手搖式計算機,還有那些准備建設風洞的鋼板,都被拿去“大煉鋼鐵”。
后來,根據錢學森建議,范緒箕等開始結合國家導彈計劃來研制靶機,先后研制了“南航一號”拖靶機和“南航二號”超音速靶機,並在此基礎上演變為“長空一號”無人靶機。為加快研制這種無人駕駛機型,錢學森為他們提供了風洞圖紙,以及一批當時最緊缺的鋼板。令范緒箕倍感欣慰的是,南京航空學院1979年成立了無人機研究所,首任所長正是他的學生。去年珠海國際航展上,我國各種無人機吸引了全球目光。當被問及有何感想時,范緒箕質朴地說:這是我一生理想之一,非常高興看到理想在變成現實。
有“趕”更要有“超”
事實上,范緒箕從校長之職退居二線已28年,可他“解甲不歸田、自願做奉獻”的老年理論,支撐他從未駛離追夢圓夢的人生航程。他本世紀至今的學術履歷,似乎與中青年教授如出一轍:2001年獲香港何梁何利基金科技進步獎,2004年著作 《氣動加熱與熱防護系統》出版,2009年著作《高速飛行器熱結構分析與應用》出版,2011年建成多孔材料紅外熱輻射測試實驗設施……
當他把兩本辭典厚、洋洋十萬言的A4紙手稿,交給學生打印成書時,眾人驚了﹔當他去年赴港出席國際學術會議,用英文報告《關於納米孔材料的光輻射測量》時,眾人驚了﹔當他今年3月最近一次出差參與交大機械工程教育百年慶典,在人民大會堂脫稿發表5分鐘演講時,眾人又驚了。范緒箕卻覺得這些都不稀奇。
中國夢,飛天夢,對范緒箕而言,永遠是“進行時”。科學上他非常“潮”,在退休第15個年頭,他憑借計算機自主開發用於導彈項目的模擬程序,成為導彈設計的通用方法之一,1999年榮獲中國航空工業總公司科技進步一等獎。他直言,有人願意買現成的,不願自己做,其實完全有能力創新創造、先“趕”再“超”。“不能老跟著別人屁股后面,要趕快走到前沿去,實現空天強國的夢。”
范緒箕小傳
范緒箕,100歲。上海交通大學原校長,著名力學家、航空教育家。早年就讀哈爾濱工業大學,留學美國加州理工學院,歸國后一直致力於航空專業的教學、科研和管理工作:創建了浙江大學航空系,擔任浙大總務長﹔解放后負責籌建華東航空學院﹔主持南京航空學院建院改制工作﹔1980年擔任上海交大校長,1984年退休。范緒箕教授是我國空氣動力學研究的先導者之一,對中國熱應力學科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記者 徐瑞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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