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23日，明麗的天空中，我國首型艦載戰斗機殲-15劃出一條清晰的曲線，與“遼寧”號航母水平甲板輕盈相切，平穩著艦，接著又舒展雙翅、逆風起航……這歷史性的一刻，標志著我軍核心軍事能力建設又邁上一個新的台階。然而就在幾十個小時之后，試飛現場總指揮、沈飛集團董事長——一個叫羅陽的人，永遠地倒在了歸航的路上。
寫這篇文章，緣於我們是“發小”。羅陽生在西安，小學二年級時隨父母去重慶，一直讀到初二。那時候我們是鄰居，住得很近，羅陽特別聰穎，愛看書、愛下棋、愛爭論，和同學爭執起來聲音特別大。那個年代，孩子們沒有學習壓力，一幫男孩兒整天拍煙盒、玩彈弓、和泥壘磚，但羅陽卻常常一個人斜倚在藤椅上專注地看書，或纏漆包線線圈什麼的。當時許多男孩子手中有兩本書，一本叫《實驗來復式半導體收音機》，按書上的線路圖，自己買零件、組裝半導體收音機，這可以算那個時候的“攢機”吧。羅陽也不例外，和幾個同學常跑到數公裡外的沙坪壩買二極管、三極管之類。說起來應當是遺傳，羅陽的父親就是位無線電高手，我第一次看到的“電視機”，就是他父親組裝的，外觀像今天電腦主機大小的一個木盒子，碗口大的熒光屏，播放著乒乓球比賽，黑白的畫面雖有些變形，但畢竟是我第一次“看電視”。因此，羅陽半導體制作水平在同學中是一流的，評判起別人的作品來特別自信，對我們小一點同學的作品多少有些不屑一顧，令人羨慕不已。另一本是《航空知識》，它似乎是男孩子最鐘愛的科普讀物，一幫孩子常為米格-21厲害、還是F-104厲害﹔飛機是尖頭的好，還是平頭的好，爭得面紅耳赤，這時羅陽的聲音比誰都大。那時學校裡沒有“航模”小組，但我們弄來了拋投式模型飛機，滿操場亂扔，羅陽也是其中之一。高考報志願，包括羅陽在內的許多男孩兒，高考第一志願都選了北航。后來，羅陽一家去了武漢，又到了沈陽，我們再未見面。其間，聽說他北航畢業分到沈飛，前些年他母親回西安看望老友，我得知他當了組織部長、黨委書記，進步很快，很為他高興。說起來，羅陽畢業的那些年，大型國企的情況普遍不好，沈飛這樣地處東北老工業基地的國企也同樣面臨窘境，像許多飛機制造廠一樣靠生產洗衣機、高壓鍋、鋁合金門窗為繼。有時想，以他的能力或許早就出國、經商了，然而他卻一步一個腳印走了下來，並最終成長為大型國企的老總，其中甘苦可想而知。
有句話說，留下來的未必是最優秀的，但肯定是最執著的。羅陽無疑是優秀的，更是執著的。這就是我們常說的“脊梁”吧。
2002年，我去沈陽開會，因是集體行動，沒能與他謀面。2006年，我出差路過沈陽，晚上在賓館給他打了電話，聽說我曾來過，他連聲埋怨為何不告訴他，話題自然說到工作、生活等等。電話中他半開玩笑：現在大家的任務都很重，彼此便心照不宣了。聽得出他“壓力山大”。 話題中又聊了昔日的同學、朋友、家人等，因為我次日一早要離開，於是相約下次再見，不想這聲道別竟成永訣！去年年中，我隨航母出海參試，上艦前還在想說不定能碰到他，遺憾的是他那次沒來。當時，殲-15正在進行模擬著艦訓練：湛藍的海面上，航母犁出箭形的浪花，殲-15經過幾個優美的轉彎，對准跑道、呼嘯著扑向甲板，隨即高高拉起、一飛沖天，不身臨其境很難感受到那種震撼！望著殲-15轟鳴遠去的背影，我在想這其中凝結了包括羅陽在內多少航空人的心血!傍晚甲板散步時，與沈飛和軍代局的同志們常常聊起他，就一個感覺——忙！羅陽擔任總經理這５年，沈飛實現了多個型號的首飛﹔每年為客戶交付戰機數量直線上升，產值成幾倍地增長……性能可與世界現役主力艦載戰斗機媲美的殲-15，更創造了新機研制提前１８天總裝下線，從設計發圖到成功首飛僅用１０個半月的奇跡。作為沈飛當家人的他，操勞、壓力是可想而知的，不過我相信，會有謀面的一天……
2012年11月26日，當我從早間電視新聞裡聽到羅陽猝然離世的消息，看到畫面中那熟悉的身影、甲板、跑道、殲-15，物是人非，百感交集。莫非命運安排我們在這樣一個“切點”邂逅？誠為痛哉。羅陽走后，人們以多種方式表達著對他的緬懷。從沈飛數千員工佇立寒夜、自發迎接“羅總”的鏡頭裡，我讀懂了全社會對我這位昔日“發小”、新時代優秀知識分子、優秀企業家的崇敬與禮贊！羅陽生命的軌跡在他走下航母那一刻戛然而止，但中國艦載戰斗機的事業，將承載著“羅陽精神”和民族復興的偉大使命，在“航母Style”的手勢中高飛遠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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