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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雪原
作者:曲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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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雪原
林海雪原
  《林海雪原》誰會忘記深入匪巢的孤膽英雄楊子榮?此書描寫在解放戰爭時期,在革命后方,一部分窮凶極惡的匪徒頻頻騷擾我后方普通群眾,殘殺無辜的老百姓。我人民軍隊奉命進山殲匪而發生的驚心動魄的英雄故事。1955年2月至1956年8月,曲波以自己親身經歷的40年代的東北剿匪斗爭,塑造了一個時代的傳奇。

  關於《林海雪原》

  —謹以此文敬獻給親愛的讀者們

  “以最深的敬意,獻給我英雄的戰友楊子榮、高波等同志!”這是《林海雪原》全書的第一句,也是我懷念戰友赤誠的一顆心。

  這幾年來,每到冬天,風刮雪落的季節,我便本能地記起當年戰斗在上的艱苦歲月,想起一九四六年的冬天。

  一九四五年,日寇無條件投降后,中國人民的死敵、賣國害民的大盜蔣介石,在美帝國主義指使下,調動了數百萬被美國武裝到牙齒的、抗戰中一彈未發、專備反共反人民的軍隊,調動了曾奉他的“曲線救國”命令投降日寇的漢奸武裝,又用日寇侵華總司令岡村寧次為顧問和他統帥的侵華日軍還沒有繳械的部分,構成了在美帝國主義操縱下“蔣、敵、偽合流”的凶惡的反革命武裝,向我黨領導下艱苦抗戰、英勇奮斗八年的解放區軍民展開了瘋狂的進攻。內戰的狼煙,彌漫了全國。中國又處在淪為美帝國主義殖民地的可怕危險中。

  人民要解放自己,對蔣匪的惡行,忍無可忍,便在偉大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展開了偉大的解放戰爭。

  東北是我國的工業基地,蔣介石企圖據此對我軍實行南北夾擊,便用美國的軍艦、飛機海輸空運,將國民黨軍的主力壓向東北,更在北滿收羅偽滿官吏、警察憲兵、地主惡霸、盜寇慣匪、流氓大煙鬼,組成數十萬土匪武裝,號稱“中央先遣挺進軍”,配合蔣匪軍主力作戰。

  當時我軍處於敵強我弱、腹背受敵、兩面作戰的困難環境裡。不得不抽出一部分主力開赴北滿蕩平匪患,以便鞏固后方、保護土改,發動群眾全力支援前線。及至大量匪患蕩平,那些堅決反革命的匪首便率其殘股,竄踞深山密林,並在地下組織“挺進軍”分子,暗殺破壞、待機暴亂,對我軍實行地上地下兩條戰線的作戰。

  匪徒們因為是垂死掙扎,所以就愈加凶狂殘忍。他們的口號是“寧蹲山頭看監獄,不蹲監獄望山頭”,“窮棒子打死咱一個,咱要打死窮棒子一百窩”。他們幻想“等國民黨中央軍主力北上,等第三次世界大戰和美國兵來”。他們所採取的是“牛刀戰術”、盜寇活動,所到村屯,燒光殺淨,其凶其惡,聞所未聞。書中杉嵐站的血債和庫侖比的大屠殺,隻不過是我目睹諸多事實中的一二罷了。

  當時,我們用大兵團對付這些鯊魚性、麻雀式的匪股已顯得不中用了。正像我們當時所分析的那樣:以大兵團剿小匪股,等於用榴彈炮打蒼蠅,等於用滾木擂石打麻雀,等於用拳頭打跳蚤,等於用魚網撈毛蝦,擊一漏萬,事倍功半。即使我們的大兵團像梳頭一樣把整個的林海梳過來,匪徒也會在一個石縫中漏掉,何況北滿那茫茫無邊的大林海,我們根本不可能全都梳過來。於是,省委和軍區便研究了剿匪殲敵的新戰法,確定組織小分隊進山,實行小群動作,邊偵邊打,偵打結合。我和我的戰友們,便承擔了一部分黨所給的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在牡丹江周圍,東至綏芬河、東寧,西至亞布洛尼、葦河,南至鏡泊湖、額穆索,北至方正、土城子的這片廣大地區的裡,和許家父子、馬希山、座山雕、李德林、謝文東等匪軍,號稱幾個旅的匪首展開了周旋。

  在黨的英明領導和親切關懷下,在當地群眾的大力支持下,在這場突破險中險,歷經難中難,發揮智上智,戰勝魔中魔的斗爭中,使我們的意志鍛煉的更堅強了,在軍事技術和戰術上,我們壓過了敵人,戰勝了敵人,直至將匪徒消滅。

  在斗爭中,戰士們高度發揮了我軍艱苦奮斗的優良傳統,戰勝了常人所難以忍受的艱苦,克服了想像不到的困難,在零下三十八度到四十度的雪海裡,偵察奔襲,斗智斗力。有時我們在石洞裡睡覺,和野獸為鄰﹔有時鑽在雪窖裡休息,以雪為衾。跨谷飛澗,攀壁跳岩,突破神話般的天險,戰士們發揮了大勇大智、孤膽作戰的奇能。就像書中主人翁之一,我那英雄的戰友楊子榮同志,隻身進入三代惡匪國民黨旅長座山雕的營寨,發揮了驚人的勇敢和超人的智慧,戰勝了老奸巨猾的座山雕,終於調動了敵人,殲滅了敵人。當我們審訊座山雕時,這個老匪也不得不慨嘆地哀嚎:“沒想到我崔某闖蕩六十年,倒落在你們八路軍的一個排長手裡。”

  楊子榮同志之所以有這樣的大智大勇,我想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明。他在入黨宣誓的前夜曾這樣說:“天下的地主是一個媽,天下的窮人是一家,我老楊這條槍和我的這條命,一定跟著黨打出一個共產主義社會來!要把階級剝削的根子挖淨,使它永不發芽,要把階級壓迫的種籽滅絕,使它斷子絕孫。”子榮同志就是這樣一個有堅定的階級立場,又有著遠大的奮斗理想的共產主義戰士,他對我們的階級事業赤膽忠心,生死置於度外。當擒拿了惡匪座山雕、讓他講述過程和介紹經驗時,他說:“主要的經驗就是兩句話,為人民事業生死不怕,對付敵人就一定神通廣大。”他敢想敢干,想得透徹,干得堅決。大勇基礎上的大智,大智指導下的大勇。我們團的同志一談起楊子榮來,都會這樣說:“楊子榮滿肚子智謀,渾身是膽。”

  子榮同志又是一個具有十分完美的共產主義道德品質的人。不用說他的戰斗功績永存不滅,就是他那平素的思想光輝也時刻照射在我的心頭。當我們在威虎山大勝會師時,戰友們都伸著大拇指數說他的本領,可是他卻不以為然地說:

  “你們別瞎嚷嚷,別算錯了賬。沒有黨領導的大革命,我老楊還當不了是個雇工﹔不是黨教育、培養了我的偵察本領,我老楊根本沒有本事對付座山雕﹔沒有你們大家的英勇戰斗,我老楊再在匪穴裡干一年,再當幾次司宴官,也不能把匪徒消滅的一干二淨。”子榮同志就是這樣地看待自己在殲滅座山雕戰斗中所起的巨大的作用,實實在在的首先歸功於黨領導的革命斗爭和黨對他的培養,其次則歸功於戰友,而沒有絲毫的居功自傲。這是多麼可欽可佩的共產主義精神啊!

  子榮同志在最后的斗爭裡,在捕捉匪徒四大部長的戰斗中,中了匪首的無聲手槍而光榮犧牲了。他所領導的偵察排,我們便命名為楊子榮排(現在××軍)。

  我的警衛員高波同志,十五歲就參軍,在裡斗爭的時候也隻有十八歲。他帶著病也不肯離開小分隊,我隻得給他輕一點的任務:讓他乘森林小火車往返保護群眾,把山裡的物資交換給城市。一次執行任務時,在二道河子遭匪徒埋伏,為了掩護群眾突圍,他與多於自己數倍的匪徒拚殺,彈盡了用手榴彈,手榴彈打光了用刺刀,刺刀拚彎了他用槍托。在英勇的拚殺中他負了重傷,終於為革命流盡最后的一滴血,把年輕的生命獻給了人類最偉大的事業——共產主義事業。

  其他的一些戰友,如力大無窮、勇冠三軍的張繼堯、遲宜芝、劉蘊蒼﹔渾厚扑實、勤勤懇懇、堅韌不拔,隻知實干!

  干!干!”的孫大德、初洪山﹔詼諧樂觀、有勇有謀的欒超家,……這些同志目前正在軍事及其他戰線上忠誠和勤懇地工作著。

  戰友們的事跡永遠活在我的心裡。當我在醫院養傷的時候,當我和同志們談話的時候,我曾經無數遍地講過他們的故事,也曾經無數遍地講的戰斗故事,尤其是楊子榮同志的英雄事跡,使聽的同志無不感動驚嘆,而且好像從中獲得了力量。講來講去,使我有了這樣一個想法:“用口講隻有我一張口,頂多再加上還活著的戰友二十幾張口。可是黨所領導的偉大的革命斗爭,把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連根拔掉了,這是多麼偉大的斗爭﹔黨所領導的武裝斗爭,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我們這支黨和人民的斗爭工具——人民解放軍,斗爭於山區,斗爭於平原,斗爭於交通線,也斗爭於海濱湖畔,同時也斗爭於。在這個特殊的斗爭環境裡,有著特殊的艱苦與困難,但在黨的領導下,它們終於被我們一一戰勝和征服了,並終至殲滅了最狡猾毒辣的敵人,保護了土改,鞏固了后方,發動了群眾,得以大力支援前線,成為當時解放戰爭全局中一個小小的但是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在這場斗爭中,有不少黨和祖國的好兒女貢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創造了光輝的業績,我有什麼理由不把他們更廣泛地公諸於世呢?是的!應當讓楊子榮等同志的事跡永垂不朽,傳給勞動人民,傳給子孫萬代。”於是我便產生了把的斗爭寫成一本書,以敬獻給所有參加斗爭的英雄部隊的想法。

  但是自己一來工作忙,二來水平低,特別是文字水平低。

  初試了三章,感到了兩大困難:一是內心的感情筆下表達不出來﹔二是分不出輕重,平鋪直敘,力量使不到刀刃上。

  一氣之下,將它們全部撕毀了,當時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之苦,對文字這一關有些心灰膽怯,寫與不寫,也在內心激劇地斗爭起來。

  一九五五年二月的春節前某天半夜,我冒著大雪回家,一路還在苦思著怎樣才能寫好這部小說,如何突破文字關等等﹔及抵家,一眼望見那樣幸福地甜睡著的愛人和小晶晶,一陣深切的感觸涌上我的心頭。我想起了八年前的今天,在北滿也正是刮著狂風暴雪,那也正是飛襲威虎山的前夜﹔而今天,祖國已空前強大,在各個建設戰線上都獲得了輝煌的成就,人民生活也正在迅速提高。我的宿舍是這樣的溫暖舒適,家庭生活又是如此的美滿,這一切,楊子榮、高波等同志沒有看到,也沒有享受到。但正是為了美好的今天和更美好的將來,在最艱苦的年月裡,他們獻出了自己最寶貴的生命。夜,是如此地寧靜,我望著窗外飛舞著的雪花、茫茫的林海、皚皚的雪原,楊子榮、高波、陳振儀、欒超家、孫大德、劉蘊蒼、劉清泉、李恆玉等同志的英雄形像與事跡,又一一在我的腦海浮現。“寫!突破一切困難!‘為人民事業生死不怕,對付敵人一定神通廣大。’戰友不怕流血,殲滅敵人,我豈能怕流汗突破文字關,這是我應有的責任,這是我對黨的文學戰線上應盡的義務。”

  從那時期,每晚我都加班三至四小時,星期天和假日是我寫作最帶勁的時間。在寫作過程中,深深體會到這個勞動是艱苦的,但我的精神是愉快的,應該說,它是一種極美好的享受。當寫到高潮的地方,就擱不下筆,時常是為了第二天的工作才強制著自己放下筆。在寫得入神的時候,我曾不止一次地被戰友們的事跡感動得覺得不是坐在溫暖的宿舍裡寫東西,而是完全回到了當年的中,和小分隊重又戰斗在一起。

  就這樣,從一九五五年二月到一九五六年八月,在一年半的業余時間裡,完成了《林海雪原》的寫作。

  可惜由於自己水平的限制,我沒有把它寫好。英雄們的事跡也絕非四十萬字所能寫完,有許多事情我把它刪掉了,沒有寫進去。最近我見到過好幾位當年一同參加過斗爭的戰友,他們總是問我,某某事你怎麼沒寫進去,某某事又為什麼沒有寫進去?可見我還遠沒有把的斗爭表現得更完整更充分。

  在寫作過程中,自己有這樣的幾點體會:

  第一,現實的斗爭生活,是創作最根本的基礎。沒有楊子榮等同志們的斗爭事跡,我是根本不可能寫出東西來的。

  《林海雪原》的問世,首先應歸功於黨領導的偉大的革命時代,和黨所培養出來的時代英雄。我自己隻不過把英雄們的斗爭事跡作了一點文字的記載而已。

  不少讀者以為少劍波就是我自己。其實雖然少劍波有些事情是按我的經歷去寫的,但我絕不等於少劍波。因為這個人物,作為這樣一部小說的主人公,我是企圖按照人民解放軍中這樣一類青年指揮官,就是從小參加八路軍,黨把他在火線上培養長大成人的形像來刻劃的。

  第二,在豐富的斗爭生活基礎上,我又深深體會到,作者的立場和觀點,是個十分重要、絲毫不容苟且的根本問題。

  愛誰,恨誰,愛什麼,恨什麼,歌頌什麼,打擊什麼,都不容許有一點含糊。我愛黨所領導的解放人民的偉大事業,我愛黨所給予我們的光榮的任務,我愛小分隊的戰友,我愛林海雪原的蘑菇老人、工人和獵手﹔我愛的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它們是祖國的錦繡河山,是祖國的萬寶庫,……立場鮮明,愛憎分明,是對無產階級文藝戰士起碼的,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第三,初學寫作,有重重困難,必須要有堅強的意志和毅力,才能突破這些難關。高度的革命責任感是不屈的意志和毅力的主要泉源。隻有革命的責任感,才會使自己的意志堅定,百折不撓,寫作的“士氣”旺盛,並能克服一切困難,從繁忙的工作中索取自己所必需的時間。

  在寫作的時候,我曾力求在結構、語言、人物的表現手法以及情與景的結合上都能接近於民族風格,我這樣做,目的是要使更多的工農兵群眾看到小分隊的事跡。我讀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文學名著,篇中人物高尚的共產主義道德品質和革命英雄主義的氣概曾深深地教育了我,它們使我陶醉在偉大的英雄氣概裡。但叫我講給別人聽,我隻能講個大概,講個精神,或者隻能意會而不能言傳,可是叫我講《三國演義》、《水滸》、《說岳全傳》,我就可以像說評書一樣地講出來,甚至最好的章節我還可以背誦。這些作品,在一些不識字的群眾間也能口傳。因此看起來工農兵群眾還是習慣於這種民族風格的。但由於自己的水品低,寫完以后,感到文詞粗劣,所以還遠沒有達到我的目的。因此,我要求親愛的讀者和文學戰線上的前輩提出嚴格的批評,使我能在將來的業余創作中獲得長進。

  曲波

  1958年9月於昆明

  經典重溫:

  座山雕的大本營,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圓木壘成的大木房,座落在五福嶺中央那個小山包的腳下。大木房的地板上,鋪著幾十張黑熊皮縫接的熊皮大地毯,七八盞大碗的野豬油燈,閃耀著晃眼的光亮。

  座山雕坐在正中的一把粗糙的大椅子上,上面墊著一張虎皮。他那光禿禿的大腦袋,像個大球膽一樣,反射著像啤酒瓶子一樣的亮光。一個尖尖的鷹嘴鼻子,鼻尖快要觸到上嘴唇。下嘴巴蓄著一撮四寸多長的山羊胡子,穿一身寬寬大大的貂皮襖。他身后的牆上,挂著一幅大條山,條山上畫著一個老鷹,振翹著雙翅,單腿獨立,爪下抓著那塊峰頂的巨石,野凶凶地俯視著山下。

  座山雕的兩旁,每邊四個人,坐在八塊大木墩上。內中有一個是大麻子,他坐在左首的第一位。這就是座山雕從當土匪以來,糾合的八大金剛。國民黨委了他的旅長要職后,這八大金剛就成了他部下的旅參謀長,副官長,和各團的團長、團副。

  看這伙匪徒的凶惡的氣派,真像舊小說中所描繪的山大王。

  楊子榮被一個看押他的小匪徒領進來后,去掉了眼上蒙的進山罩,他先按匪徒們的進山禮向座山雕行了大禮,然后又向他行了國民黨的軍禮,便從容地站在被審的位置上,看著座山雕,等候著這個老匪的問話。

  座山雕瞪著像猴子一樣的一對圓溜溜小眼睛,撅著山羊胡子,直盯著楊子榮。八大金剛凶惡的眼睛和座山雕一樣緊逼著楊子榮,每人手裡握著一把閃亮的匕首,寒光逼人。座山雕三分鐘一句話也沒問,他是在施下馬威,這是他在考查所有的人慣用的手法,對楊子榮的來歷,當然他是不會潦草放過的。老匪的這一著也著實厲害。這三分鐘裡,楊子榮像受刑一樣難忍,可是他心裡老是這樣鼓勵著自己,“不要怕,別慌,鎮靜,這是匪徒的手法,忍不住就要露餡,革命斗爭沒有太容易的事,大膽,大膽……相信自己沒有一點破綻。不能先說話,那樣……”

  “天王蓋地虎。”

  座山雕突然發出一聲粗沉的黑話,兩隻眼睛向楊子榮逼得更緊,八大金剛也是一樣,連已經用黑話考察過他的大麻子,也瞪起凶惡的眼睛。

  這是匪徒中最機密的黑話,在匪徒的供詞中不知多少次的核對過它。楊子榮一聽這個老匪開口了,心裡頓時輕鬆了一大半,可是馬上又轉為緊張,因為還不敢百分之百地保証匪徒俘虜的供詞完全可靠,這一句要是答錯了,馬上自己就會被毀滅,甚至連解釋的余地也沒有。楊子榮在座山雕和八大金剛凶惡的虎視下,努力控制著內心的緊張,他從容地按匪徒們回答這句黑話的規矩,把右衣襟一翻答道:

  “寶塔鎮河妖。”

  楊子榮的黑話剛出口,內心一陣激烈的跳動,是對?還是錯?

  “臉紅什麼?”座山雕緊逼一句,這既是一句黑話,但在這個節骨眼問這樣一句,確有著很大的神經戰的作用。

  “精神煥發。”楊子榮因為這個老匪問的這一句,雖然在匪徒黑話譜以內,可是此刻問他,使楊子榮覺得也不知是黑話,還是明話?因而內心愈加緊張,可是他的外表卻硬是裝著滿不在乎的神氣。

  “怎麼又黃啦?”座山雕的眼威比前更凶。

  “防冷涂的蠟。”楊子榮微笑而從容地摸了一下嘴巴。

  “好叭噠!”

  “天下大大啦。”

  座山雕聽到被審者流利而從容的回答,嗯一聲喘了一口氣,向后一仰,靠在椅圈上,臉朝上,眼瞅著屋頂,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像個兔尾巴。八大金剛的凶氣,也緩和下來。接著這八大金剛一人一句又輪流問了一些普通的黑話,楊子榮對答如流,沒有一句難住他,他內心感謝著自己這幾天的苦練。

  可是,楊子榮從俘虜口中所學到的黑話快要用完了,內心又是一陣焦急,心想:“匪徒們為了考察他們的同類,到底有多少黑話呢?是不是還有自己沒掌握到的呢?”他激劇地擔心著這一點。

  正在這時,座山雕突然從椅子上直起腰來,把手一揮,八大金剛立時停止了再問。他捋了兩下山羊胡子,哼了哼鷹嘴鼻,把鼻尖歪了兩歪,拉著長腔,傲慢地向楊子榮問道:

  “這麼說,你是許旅長的人了?”

  楊子榮一聽黑話結束,心裡就像卸了重擔一樣地輕鬆,神色更加從容,他點了點頭答道:

  “許旅長的飼馬副官胡彪。”

  “你想怎麼辦呢?”

  “投奔三爺,好步步登高。”

  “山窮水盡,也有點進見禮?”

  楊子榮笑嘻嘻地,“托三爺的威風,一隻老虎碰到我的槍口上。”

  座山雕格格地笑了一陣,八大金剛也狂笑了許久,還恭維著他們的魁首道:

  “三爺,碰得真巧,六十大壽,有人獻虎。”

  座山雕在狂喜中,使了個眼色,大麻子從身后舀了一大碗酒,遞給楊子榮,楊子榮一看來了酒,內心完全輕鬆下來,這証明匪徒的進門坎子已經結束了,往下便可以隨便些。他接過酒,朝空一舉,咕嘟咕嘟一飲而盡。喝完后把滿臉的胡髭一摸,轉身坐在一個木頭墩子上,他決心把他准備的真正禮物再晚一點獻,好讓這些匪徒看重自己。於是他拿出了土匪的氣派,裝上一袋煙吸著,說開了他這個胡彪的來歷。

  “三爺,我胡彪這趟溜子可不容易!跟許旅長多年,還沒苦過這麼一次。奶頭山被共軍打破以后,許旅長和弟兄們都被囚起來啦,隻有幾個人流了水。欒副官沒在山上,夫人和鄭三炮找侯專員討封去啦,我在蠟燭台養馬,隻有咱們四個人沒遭難。現在俺們四個都各奔各的咧,我老胡走了一個多月,才來這裡……”

  “那欒副官哪裡去了呢?”座山雕急急地打斷了楊子榮的敘述,眼中放出一種貪婪的神色。

  楊子榮一眼就看透了這個老匪的心事,於是他故意唉的一聲,嘆了一口粗氣,搖了搖頭,“別提啦!”

  “怎麼?你見到他沒有?”座山雕有點焦急的樣子。

  楊子榮吸了一口小煙袋。“看是看見啦!是在梨樹溝他三舅家碰面的,可是這個人哪!

  真他媽的不夠朋友,哼!

  ……”

  “那麼劉維山和老欒碰面沒有?”

  “什麼?”楊子榮故意地問道。

  “劉維山,劉維山,”座山雕好像是擔心著什麼,“就是那個一撮毛!”他的手向右腮上一比劃。

  楊子榮早明白了這個老匪的意思,便故意拉了拉架子搖了搖頭,“不認識,我也沒看見什麼一撮毛!”

  “嗯!”座山雕眉頭一皺,若有所慮地納起悶來,“梨樹溝他三舅家,一撮毛一定也去呀!”

  他自言自語地抽了一口冷氣,把頭一歪。

  楊子榮心想:“叫你們這群老匪猜吧!你們這輩子也不用想再見一撮毛了。”

  靜了一些時刻,座山雕又一伸脖頸向楊子榮問道:

  “那麼老欒他的心意怎麼樣呢?”

  楊子榮見談到了正題,故意拿拿架子,“媽的,一言難盡,請再來一碗酒,咱慢慢談。”楊子榮本來就酒量很大,又加上座山雕的酒,全是匪徒自造的野葡萄酒,度數很低,在部隊時楊子榮是遵守軍紀的模范,從未喝過酒,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卻要來它幾大碗,在匪徒面前要表表他的氣派,不能當個低三下四的嘍羅。

  座山雕為了探聽出他長期找的那欒匪的消息,忙令大麻子又舀了一碗。楊子榮接過來又是一飲而盡,拭了拭嘴,清了清嗓子道:

  “老欒真他媽的不仗義,我們倆一見面,他就三番五次地拉我直接去投侯專員,我想,他手裡拿著許旅長的‘先遣圖’,我他媽的單槍匹馬,到了那裡我怎麼能吃得開呀?別他媽的拉我給他當隨從,老胡向來不舔別人的碗邊。叫我喝他們的冷飯湯呀!我不干。又加上蝴蝶迷和鄭三炮在那裡,我他媽更不去啦,那些不仗義的家伙,眼裡從來就看不起我老胡,說正當一點,他們是怕我老胡。個頂個哪個我也不怕他。

  我能跟這些小耗子去當差使嗎?

  你說!三爺?所以我當時就向老欒表白,我說:‘老欒哪!

  別到侯專員那兒去吧,蝴蝶迷和鄭三炮在那裡,去了也沒有咱哥倆的甜頭,看看鄭三炮那小子隻去報了個信,就升了團長,你去也白搭,咱們還是去威虎山投崔三爺吧!’你猜他怎說的?他說:‘算了吧老胡,你的主意全不對,你去孝敬那座山雕干啥?他手下有八大金剛,你去了還能給你個九大金剛?就是給你個第九位,他那個小山頭也得聽侯專員、謝司令調用。咱到侯專員那裡當不上團長,也干他個中校參謀。’說著他從腰裡掏出了‘先遣圖’,朝我眼前一擺,又說:‘看看!老胡,咱有這個。’”

  楊子榮說到這裡,故意點著煙,大抽了兩口,用眼飄了一下座山雕。這個老匪已被楊子榮這套謊話,氣得滿臉青筋。

  對他所希望的那份許大馬棒的“先遣圖”,已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三爺!你說他去他就去唄!可是他媽還硬拉我,后來他看到實在拉不動了,他又向我耍手腕,又向我要旅長那匹馬,他說他走不動。媽的!他走不動我就走得動啦!當然我不能給他。嘿!真他媽的小人,他又想了個辦法,想用酒灌醉我,晚上騎馬跑。媽的,我老胡是干啥的?我吃他們這一套哇!好!

  來吧!我就給他來了個將計就計。奶奶操的,你挖我,我還要挖你啦!於是我就和他碰開了大碗,一連八大碗,我老胡還沒怎的,這小子他媽的就伸了腿,醉得人事不省,像他媽的一攤稀泥。我一想,一不做,二不休,得下手就下手,我就趁他大醉,穿上他的衣服,拿了‘先遣圖’,騎上我的快馬,我就溜來啦!”

  “好!好漢,老胡了不起!”八大金剛和座山雕樂得一拍大腿,向楊子榮伸著大拇指頭。

  楊子榮得意地一笑,掀開大衣襟,露出欒匪化裝小爐匠時被捕的那件衣服,用匕首刺開衣襟角,拿出了從一撮毛身上搜出的那張“先遣圖”,向座山雕一揮道:

  “三爺,看看,在這裡,咱老胡給您拿來了!”

  座山雕和八大金剛一陣狂笑,走到楊子榮跟前,拍著楊子榮的肩膀,伸著大拇指頭,“老胡,真不含糊,好樣的,有兩下子,我崔某絕不能虧待你。”

  說著這個老匪的手像鷹爪抓兔子一樣,拿去了“先遣圖”,攤在桌子上,看了又看,然后小心地放在他椅子底下的一個鐵匣子裡。然后拉著楊子榮的袖子,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邊,讓楊子榮坐下。嘴裡叨叨地嘟嚕著:“好樣的,有兩下子,有兩下子……”

  楊子榮卻拉出毫不以為然的神氣道:

  “三爺,小意思,算不了什麼,這不過只是一點見面禮罷了!”

  “老胡!”座山雕俯下臉笑嘻嘻地看著楊子榮,“你知道,我崔某想這件東西不是一天半天啦,你想想這部分力量要落到馬希山他們手裡,那麼許旅長這個地盤和人都被他抓去了,等國軍來了,他成個大財東,我他媽成個窮光蛋,用什麼本錢來討封啊!所以許旅長一遇難,我就趕快派一撮毛去找欒副官,沒成想這小子看不起我,媽的!有他的。如今老胡你把它拿來了,我在這濱綏圖佳地區豈不坐上第一把交椅了嗎?

  哈哈……有功,有功……”

  “沒啥!”楊子榮睜著兩隻傲慢的眼睛,“這不過是我老胡的第一手,小意思,今后您再看咱老胡吧,干個漂亮的給您看看,不是我老胡說大話,”他立起身來,把粗大的拳頭向桌上一擺,顯得是那樣的威武,“憑咱這身武藝,打遍天下也不怕。”

  “好!”座山雕興奮地一拍大腿,“老胡,現在我封你為威虎山上的老九,以后咱的地盤一大,還可以獨轄山頭……”

  “謝三爺……”

  “別忙!”座山雕把手一揚,“因為我們是國軍,總還得有個官銜,現在我委你為濱綏圖佳保安第五旅上校團副。”說著這個老匪自己親手舀了一碗酒,遞給楊子榮,“來!老九,祝賀你勞苦功富,榮升上校團副。”

  “祝賀胡團副榮升!”八大金剛一齊喊道。

  楊子榮把胸膛一挺,兩個膀一抖道:

  “托三爺的福,借諸位的威,我胡彪愧領,愧領!今后還祈求三爺提攜,各位哥們捧場。”

  說著接過酒來,又是一飲而盡。

  匪首們得了楊子榮所獻的“先遣圖”,吵吵嚷嚷,狂喜亂笑,談論著他們的今后。

  楊子榮看著,內心涌出勝利的微笑,心中滿意自己這第一場戲演的成功。他想:“這些若回去告訴同志們,那該多麼有趣可笑啊!特別是那個天真的小白鴿,又要樂得跳舞了。等著吧!同志們,等著咱們勝利的會師。我會盡我的一切智慧,來完成黨的委托。”他忽然心一沉,好像沉重的任務重壓著他的心頭,“這不過是剛鑽進匪巢,關鍵問題還不在這裡,而是在未來,艱苦的斗爭剛剛才開始。”
(責編:hu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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